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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详解中朝边境争议地区(一)

温俊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仔细分解中朝边境的争论的“焦点”,可以分为五个点,由南至北分别是:鸭绿江口、长白山、图们江正源、“间岛”,以及图们江口。我们接下来的解读重点,就是其中的“间岛”、图们江正源,以及半岛最为关注的“长白山”


中朝边境主要焦点示意图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中朝鲜边境的主要特征是“两江一山”,即鸭绿江和图们江,以及两江中间,号称两江发源地的“长白山”。需要注意的是,这里所说的长白山,与之前我们一直在提的“长白山脉”不是同一个概念。后者是呈连贯状态的,中国东北边境山地的总称。而这一节我们所指的“长白山”,就是一个山头,而这个山头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中间有个由火山口积水而成了“天池”。也就是中国所称的“长白山天池”,和朝韩所指的“白头山天池”。  如果中朝两国是由一条贯通日本海与黄海的大河所分割的,那么无论是在约定俗成的古典时期,还是精确划界的现代社会,都不会有太大争议。河道中间的主航道就是最公平的国境线。当然,在寸土寸金的今天,即使是有明确的划界原则,也还是会存在争议的。特别是在呈喇叭状的出海口处。中朝之间所涉及的图们江口以及鸭绿江的故事,我们之前已经分别分析过了。应该说,因为历史的原因,中国在那两个地区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其中缘由不再叙述。而中朝之间的所谓“领土纠纷”,在政治层面其实是不存在的,因为两国在40多年前就已经正式签订了边境条约。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近些年来之所以在民间成为热点,并不是由于中国的民间,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最多也就是网上发发牢骚),希望改变鸭绿江口和图们江口的现状。而是三八线以南的韩国,在民间热炒。  如果从法理上来说,韩国对中朝鲜边境指手划脚当然是没有道理的。不过考虑到朝韩两国之间有统一的共识,并且将来半岛肯定还是会以某种形式统一的。这些来自韩国民间的声音,难保在某一天不上升到政治层面上。因此虽然觉得现状并无多少改变的机会,也还是做个专题,正好也通过这个案例,让大家清楚地理特征的认定,在划定国境线时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了解双方诉求的地缘背景。
在古典时期,东亚其实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边境线。不是说两国之间就没有界线了,只不过一般不会特意的去打界碑,而是约定一条明显的地理特征(或山,或水)作为双方的分割线。从分割的角度来看,河流的作用比山脉要明确的多。最起码无论是河岸,还是主航道,都比分水岭要容易确认。  从这个角度看,在古典时期结束后,中朝之间的边境线应该是比较容易确认的。因为鸭绿江一线的南部边境,在明朝承认高丽的属国地位时,就很明确了。而图们江作为中、朝的北部边境,最迟在清朝也明确了。之所以不能确定要明朝就已经明确了图们江的概念,是因为那里是满人与朝鲜人相交的地区,而就以“中华上国”自据的明帝国来说,当时是不会为两个定位虽有不同,但都属于附庸民族之间的划界,耗费太多精力的(所谓“不分化外,一视同仁”)。  不过后来兴起于东北的满洲人入主中原,中朝两国的北部边境也被明确为“图们江”了(图们就是满语)。换句话说,到了清朝末年,中朝双方对于依据鸭绿江、图们江两江作为划界的基础,是没有异议的。只不过确定的江名,并不代表就没有问题了。河流在下游地区的走势一般是比较明确的,但在上游地区,就不一定了,就像现在很多著名的大江大河都在争议源头地一样。在国内出这种事情,也就是争夺一点旅游资源,但如果争议出现在界河上,问题就严重多了(上游河流一般都是呈树冠状分部的,南北支流之间的距离很大)。而中朝两国之间最先出现问题的,就是北线的“图们江”。这一次所争议的焦点,就是图们江正源的问题,只不过半岛的胃口比较大,直接从中游就动手了,也就是把在图们江中游合流的北支流——海兰江,认定为“图们江”了。而图们江与海兰江之间的土地(现属延边管辖)争议,在后来也被扩大为所谓的“间岛”问题了。


中朝主要历史争议区地理示意图
实际上在确定一条河流正源的问题上,一般是看谁更长,长的那一支就是正源,反之就是支流。而如果按照这个原则来看,朝鲜国方面在清末所认定的“图们江”,也就是现在的“海兰江”,甚至都不是图们江下游的直接支流。在海兰江水汇入图们江之前,先需要在现在的延吉市东面,流入“布尔哈通河”,然后布尔哈通河再在现在的图们市西面注入“嘎呀河”,最后“嘎呀河”水带着海兰江水在现在“图们市”这个点上与图们江合流。要想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合流点,其实也很容易,就是中朝边境最北端的那个点。  按照现在的河流归类原则,长度较短的海兰江,是不可能有资格与众水合流的图们江下游共用一个名字的。但这并不妨碍朝鲜国在当时向清政府反映,海兰江与真正的图们江下游合在一起,才是图们江的正流,而我们刚才所说的,连接海兰江与图们江的那段“布尔哈通河”以及“嘎呀河”自然也就归于这条新的“图们江”了。  于是在朝方看来,真正的图们江是叫“豆满江”,而反对这点的部分人则认为,朝方所认定的“图们江”,是叫“土们江”。事实上无论是“图们江”、“土们江”、“豆满江”,都是同一条满语江名的,不同汉译名。之所以要在这条江的汉语名称上做文章,是因为“图们江”做为中朝边境的北部界河,已经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了。如果朝方要想在双国正式划界时扩张自己的土地,只有在概念上做文章,即选定一条较北的支流做为所谓的图们江。  这个问题在现在看来,应该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从地图上看,两江虽然属于相互连通的同一水系,但相距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难道就这么难以认定谁是李逵,谁是李鬼吗?如果要想了解这点,我们就必须回到100多年前,就看看当时的地缘背景。


间岛地理结构图
我们今天分析的方向是100多年前,东北亚移民的地缘背景,这和“间岛”问题的产生,有直接的关系。  对于100多年前,中国境内向东北地区的那场移民运动,相信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由于整个东北地区(核心地区包括东北平原和辽东半岛)在方位上位于“山海关”以东,因此这场前后跨越一将近一个世纪的移动运动被概括为“闯关东”。而这次人口迁移的历史背景就是,随着东亚的大门被欧洲人打开,东北渔猎民族出身的“满清”政权也走向了没路。从历史的角度看,这并不是满洲人无能所造成的。东亚“封建”制度下的农耕文明,发展到19世纪末,被优势更为明显的海洋文明所攻破,是再所难免的。从这个角度看,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是叫“清”还是叫“顺”并不是最重要的。  不过满洲人入主中原,对于中国的地缘结构还是造成了不小了影响。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满洲入关之后,对东北地区以及蒙古高原的封禁政策。这种封禁延缓了燕山——阴山以南的汉民族向东北及蒙古高原移民的时间,使得在19世纪中叶以后,清政府在内外压的共同作用下,不得不解除封禁政策以后,总人口已经膨胀到4亿之巨的汉族农民,象潮水一般涌入那片未开耕的处女地,而这其中,地理条件优越的东北平原则是汉族农民重点的开发区。  从大历史的角度看,很难说满清两百年的封禁政策,对汉族进入东北地区是否造成了根本影响。这就好象三峡大坝被建起来了,长江的水流固然是受到了控制,但最后流入下游和大海的水量,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以汉族的人口压力,进入东北是迟早的)。从这个角度看,封禁东北的客观结果更象是让东北地区周边的民族先蓄势,然后在同一时间段开闸放水。这样做与自然状态下的渗透区别在于,本来可能要经过数百年才能够决出结果的地缘竞争,可能浓缩到几十年就会见分晓了。而最终加入这场移民竞争的,除了与东北地区地理相连的中国核心区和朝鲜半岛的农民以外,还有凭借海洋优势开始向东亚大陆渗透的日本农民。而所谓“间岛”问题,正是在这三者的共同作用下出现的。


中国境内朝鲜族分布地缘示意图
无论从汉族还是朝鲜族农民的角度来看,东北地区最具吸引力的当然还是核心的“东北平原”以及三面沿海,气候条件较好的“辽东半岛”。问题是如果在东北平原进行竞争,无论是从人口数量、政治优势来说,能够通过辽西走廊和“渤海湾”海陆并进的汉族农民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因此无论是来自朝鲜半岛的农民,还是后来在朝鲜半岛登陆成功,并凭借技术和军事优势控制了东北地区的日本人,都无法在移民数量上,与汉族农民在东北地区的核心区PK。就日本的情况而言,他们固然能够凭借当时的强势地位,为日本移民获得最肥美的土地,但即使是最终没有因为军事上的失败,而彻底退出东北地区,这些日本移民也不会在东北核心区占据数量及文化优势。而相比于日本人,无论是附庸中国的时代,还是日据时期,都没有多少政治优势的朝鲜农民,在向东北渗透时,所遵循的原则更多的是“自然渗透”原则。并且这种自然渗透的结果,由于中国宽松的民族政策,其影响力一直延续至今。  刚才我们说了,在东北平原和辽东半岛之上,朝鲜移民是无法与汉族移民竞争的,但这并不代表朝鲜移民在某些汉族移民暂时无法渗透的点上,占据地缘优势。而这些能够体现朝鲜半岛地缘优势的地区,就是我们今天所要分析的方向。之前我们说了,在划分国境线时,走向明确的河流比之山脉更有优势,也更容易确认双方的政治控制线。但如果抛开政治上因素(也就是让人民自然流动),那么山脉所起到的自然分割作用,要远大于河流(比如黄河南北的地缘文化区别,要小于秦岭南北)。也就是说,如果让承载两种文化的移民,从相反的两个方向同时移民的话,那么最有可能成为二者之间地缘分割线的,会是一有定海拔和密度的山脉。而最终成为汉族、朝鲜族移民分水岭的正是横亘在中国东北边境的“长白山脉”。  对于“长白山脉”,我们在分析燕国时已经做过解读了。总得来说,长白山脉的主体是在中国境内,而向南覆盖辽东半岛的“辽东丘陵”(主体为“千山”山脉、吉林哈达岭)则是长白山脉的南部延伸。如果不考虑中国方面的情况,朝鲜移民会在鸭绿江——图们江一线,全面向西北方向进行渗透。而这其中由于朝鲜半岛的平原区都集中在西南方向,靠近黄海一线,东北方面靠近“日本海”一侧,则基本为山地覆盖。从这个角度看由人口密集,道路平坦的鸭绿江一线向中国境内移民的朝鲜农民,数量应该是最多的。但实际的问题是,如果朝鲜移民希望越过鸭绿江下游,向辽东丘陵以及辽东半岛的沿海平原渗透的话,他们会遇到汉族移民,以及残存的满族势力的双重阻力。对于汉族移民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满清入关的缘故,辽东半岛的沿海地区早就是汉族所开发的熟地了(历史上汉族控制辽东半岛的时间是很长的);而对于满族来说,辽东丘陵的北部是他们的龙兴之地(包括爱新觉罗家族在内的“建州三卫”,都是由松嫩流域迁至辽东丘陵,为帝国屏障东北边疆的。也正因为此,他们才有机会窥视明帝国直接控制下的“下辽河平原”),即使帝国已经衰弱,也不会正式向朝鲜农民开放。满族在辽东丘陵北部的优势地区,我们参照现在的民族自治地区的分部状况,也可以窥探一二,当年“建州三卫”所辖的那部分“辽东丘陵”地带,现在已经变成为几个满族自治县了(详见《中国境内朝鲜族分布区域地缘示意图》中的〈东北地区自治州、县示意图〉)。既然由于地缘上的劣势地位,使得朝鲜农民在鸭绿江下游无法获得实质性突破,那么本来最难开发的东北方向,也就是图们江流域反而成为了朝鲜移民的主要移民方向。实际上,朝鲜半岛东北方向的山地,其海拔甚至比长白山脉还要高。如果从朝鲜的西南沿海地区横穿这些山地向图们江北岸移民的话,并不符合地缘渗透的自然规律。但现在的问题是,你向西北方向移民,会遇到强大的对手,政治又过于敏感(最开始没有正式解禁的时候,清政府即使对汉族移民的自发移民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于朝鲜移民还是很严厉的。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朝鲜人没的剃发,识别度太高),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另一个原因就是,由于明清两代均与朝鲜半岛划定了相对容易识别的国境线(鸭绿江——图们江),朝鲜半岛一直处于地缘封闭状态,在无法向外释放人口压力的情况下,即使是东北部的那些山地当中,只要是能够开耕的区域,都承受了不小的人口压力。而且这些生活在山地之中的农民,更为渴望移民至条件相对较好的河谷平原地带。  如果仔细观察中国境内的长白山脉,与朝鲜东北部山地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现,在两片山地之间,存在一片轮廓呈三角形,点状分布、地势相对较低的盆地带。这条盆地带起于鸭绿江上游(朝鲜境内“盖马高原”以北,包括“长白山”天池所在地区),绝大部分位于图们江以北地区,也就是中国境内。对于看惯了大平原的汉族农民来说,这些散布于长白山脉与图们江之间的小型甚至微型盆地,的确有些不入眼。特别是在他们可以在更为广阔的东北平原圈地的时候。但对于人、地矛盾更为尖锐的朝鲜东北部农民来说,这些体量很小的河谷盆地,比之他们原来的居住地还是要强上许多的。更为重要的是,由于长白山脉的阻隔,无论是清政府,还是后来的民国政府,对于长白山脉以东,至图们江之间的控制,都相对薄弱。而这种相对弱势的控制,又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汉族移民数量充斥其间。当然,如果依汉族所拥有的强大人口基数,即使是向朝鲜半岛移民,在数代之后也可以占据优势。但在当时东北平原还拥有很大移民空间的时候,朝鲜半岛无论是从动机还是地缘结构上,在这片山地都有明显的地缘优势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的,汉族人口差不多占6成了)。其实图们江以北,至长白山脉之间的这片区域,最早是由女真人所覆盖的。只不过后来的后金政权,在与明帝国对抗中,将东北的这些渔猎民族都集中了起来,以对抗明帝国强大的人口基数。再后来,满洲人成为了中央之国的控制者,大部分人能够居住在温暖舒适的华北平原,自然不会想着回去了。即使是留守在东北地区的原住民,也多数向下辽河平原和辽东丘陵靠拢了。在这种情况下,图们江以北地区也就相对成为了一个真空地带。由于帝国的衰弱,更由于清政府实质上已经无力控制朝鲜移民向图们江北岸的自然渗透,因此在1881年,清政府终于有条件的向朝鲜移民开放图们江以北地区。而到日本通过中日、日俄两场战争,确立了自己在东北亚的优势地位后,朝鲜也随之纳入了日本的势力范围,直至1910年被正式兼并(1905年就已经是日本属国了)。如果从常理上来说,已经成为日本国民的朝鲜人,在向中国的东北地区渗透时应该会更加容易,最起码在他们在政治上有了日本这棵大树可以依靠。但问题是,朝鲜农民更为渴望,也更容易移民的的辽东半岛、东北平原也是日本所最为重视的战略要地,特别是在越过鸭绿江下游后,所能最先到达的辽东半岛,不仅关系到日本的登陆战略,更是日本在东北亚地区海洋优势的重要保障。因此日本人更倾向于让自己人填满辽东半岛,特别是南端的大连地区。所以朝鲜族移民,在鸭绿江以北地区,仍然没有太大空间,只是在辽东丘陵的北部,渗透进了一些人口。  不过朝鲜半岛也并非没有从日本人那里得到一点支持。最起码他们在日本人同样兴趣不大的长白山脉——图们江之间的区域,能够获得更大的自由度(日本人的移民方向同样是更肥美的东北核心区)。并且由于这一区域在日本的东北亚战略中,拥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日本也由此转而开始主动支持他们眼中的“二等公民”,在图们江以北地区的利益,并由于引发了1909年的所谓“间岛事件”。
所谓“间岛”这个名词,相信关心国际关系的朋友都有所耳闻,在很多中国人脑海里,这已经成为韩国民间某些人窥视中国领土的代名词了。今天我们就要来聊聊,间岛问题是怎么出来的,又牵扯到什么样的历史背景。  在分析古典时期的地缘结构时,我们曾经将辽河下流的“下辽河平原”定义为四战之地。即它是西面的蒙古高原、北部的松嫩平原、南部的华北平原、东部的朝鲜半岛,地缘博弈的焦点。来源于这几个地缘板块的族群,在“下辽河平原”上演了一出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历史剧。而到了古典时期末期,由于东北渔猎民族的代表——满洲人入主中原,促使了这几个地理单元在政治上归于一体。而真正改变地缘结构的情况,则发生在19世纪末。满清政权所统治下的汉族农民,被获许开发东北地区。这使得包括下辽河平原、辽东半岛在内的整个东北地区,历史性的和中国核心区融为了一体。换句话说也就是,汉族人口终于填满了东北地区。如果从历史的角度看,这无疑是华夏文明的一场重大胜利,在其中起关键作用的,并不是满汉一体所带来的政治优势,而是汉族巨大的人口压力。问题是在汉族依靠人口数量在东北地区取得地缘优势时,满族所统治下的中央帝国,却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为衰弱的时期。之所以说这个时期最为衰弱,是因为两个从来没有对东亚大陆,造成过实质压力的地缘板块:欧洲和日本列岛,同时开始向这个老大帝国发难了。自从19世纪中叶,大英帝国通过鸦片战争打开中华帝国的大门后,那些从西洋而来的欧洲人,都想在东亚大陆分得些利益;而位于东洋,一直以来唯中华文化马首是瞻的日本列岛,此时也凭借海洋优势,希望跻身殖民帝国的行列了。就东北地区的情况而言,真正承受的来自欧洲的地缘压力,倒不是来源于海上。在这个方向,那个兴起于东欧平原,征服了西伯利亚,并从清政府手中割取了外东北的俄国,才是欧洲殖民者在东北地区的代表。换句话说,已经在陆地上对东北地区呈半包围状态的俄国,是最希望也最有机会,将东北地区据为自己势力范围的国家。  俄国横跨欧亚所获得的大陆优势,是需要远涉重洋,才能到达东北地区的西欧国家所不能比拟的。为了能够更好的控制并消化东北地区,俄国人海陆并进,依东北地区的地缘结构,做了两手布局。其一就是在东北平原腹地,修筑了与西伯利亚大铁路相通的“中东铁路”;其二就是在辽东半岛的最南端,向清政府“租借”了旅顺港。以从海路封堵其他殖民帝国,向东北地区渗透的路线。


西伯利亚大铁路示意图
我们可以从刚才上的那张《西伯利亚大铁路示意图》中看到一条以哈尔滨为中心,东西向贯穿黑龙江省铁路线。这条修建于1903年的铁路,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中东路”主干线。俄国人修建这条铁路的战略目的,一是为了控制东北地区的北部,二是为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东段,找到一条直线通道。由于俄国在太平洋最重要的战略要点——海参崴,纬度与哈尔滨基本持平。俄国在将西伯利亚铁路铺向东方时,不得不围着东北地区的外延转个圈子,这无疑会延缓俄国人沟通通东西国土的效率。因此从中国境内修筑一条直线铁路,连通海参崴,就成为了战略上的最佳选择。至于说把自己的战略补给线,修在邻国的国土上是否安全,俄国人倒是不担心,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控制整个东北地区。逼迫清政府授权俄国,修筑这条横贯东北地区的铁路线,正好可以让俄国人渗透中国东北的计划,获得实质性的进展。所以这条全称为“中国东清铁路”的铁路,其建成时间甚至要早西伯利亚大铁路的贯通。也因为中东铁路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中的重要作用,俄国人也将之称为西伯利亚铁路“满洲支线”  如果从辐射范围来看,一条横贯东北地区的铁路,显然无法控制住整个东北平原。因此俄国在沟通西伯利亚铁路的同时,又以哈尔滨为起点,向南穿越整个东北平原腹地,直至辽东半岛南端的旅顺口(大连),为中东铁路修建了一条支线。这就使得俄国人,不仅能够以一张“丁”字型的铁路网,控制整个东北平原和辽东半岛;更能让俄国在辽东半岛南端的海军力量,通过陆地交通线与俄国本部相连,在战略上堪称完美。要是俄国人面对的仅仅是积弱的中央帝国,那么他们在东北的渗透计划,并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问题是在朝鲜半岛的南端,日本列岛通过发掘自己的海洋潜力,也已经有实力和欲望,跻身一流强国了。对于日本来说,如果想确立自己强国的地位,东亚大陆是他们必然的扩张空间,这也是日本人千百年来的梦想。而要想进军东亚大陆,就必须先行控制朝鲜半岛这座桥头堡。从历史上来看,朝鲜半岛在东北亚的地缘实力,一直是属于较弱的。即使是在古典时期,面对隔海相望的日本,也处于劣势。唯一可以仰仗的是得到东亚大陆的保护。因此决定朝鲜半岛归属的第一场战争,在中日两国之间展开了,这也就是中国近代史上引为第一国耻的“中日甲午战争”(1904——1905年)。战争的结果,自不必言,中国海军完败于倾全国之力打造出的日本海军。这场战争对东北亚地缘结构的影响就是:朝鲜半岛解除了与中国的藩属关系,成为了独立的“大韩帝国”;而东北亚地区的另一个重要半岛,辽东半岛被迫割让给了日本。  对于日本来说,这样的结果如果实现的话,可以打80分,之所以不能打100分,是因为没有直接将朝鲜纳为殖民地。从表面上看,朝鲜半岛历史性的获得了独立,并以“帝国”的面目出现在世界政治舞台上(之前只是王国)。但这个结果的出现,并非是因为朝鲜人民奋勇抵抗而产生的,而是多方地缘博弈所产生的暂时性平衡,因为同样意图控制整个东北亚地区的俄国人,并不愿意看到日本人登陆成功,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这种排他性的思维,也促使俄国人在中日两国签订《马关条约》后,联手德法等国,逼迫日本向中国“退还”了辽东半岛。从中国官员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场值得称颂的“以夷制夷”的经典案例。但从实际效果来看,无非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自觉“还辽”有功的俄国人,顺势获得了中东铁路的修建权,以及旅顺港的租借权。也就是说日本辛苦一场的结果,等于是为俄国人做了嫁衣。对于这个结果,日本人当然不会甘心的,日、俄之间也必须通过一场战争,才能够决出谁才是东北亚的老大。日俄之间的这场战争,想必大家也有所了解。这场发生在1904——1905年之间的战争,在世界历史上的影响,要高于我们所熟知的“中日甲午战争”。因为这场战争是第一次有一个亚洲国家,战胜了一个欧洲强国(尽管在一般情况下,西欧国家并不认为俄国人是真正的欧洲人)。如果说十年前那场战争,确立了日本亚洲霸主的地位,那么十年之后的这场战争,则让日本真正成为世界级的强国,并有资格和其他西方列强平起平坐了。  日俄战争的爆发点,就是在辽东半岛南端的旅顺口,这个战略要点对于双方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俄国人需要它阻止海洋国家染指东北地区;而日本人则需要它直接登陆东北地区。之所以选择在1904年初进行攻击,是因为“丁”字型的中东铁路已经完工,而整个西伯利亚大铁路也已经接近完工,仅剩余环贝加尔湖的那一段,没有修好。如果坐视俄国人构筑好它的东北亚铁路网,那么日本所失去的就不仅仅是登陆东北地区的机会。就连势在必得的朝鲜半岛,也会被俄国人快速渗透。  在日俄战争之前,日俄双方就已经在“独立”的朝鲜半岛展开了竞争。双方不仅在朝鲜半岛都驻扎有军队(俄国在仁川的军舰,在第一时间也遭到日本海军攻击而自沉。这个仁川,就是汉城边上那个,后来美军登陆的地方),更是展开了朝鲜铁路修建权的争夺。从俄国人的地缘战略来看,是希望独霸东北地区,然后和日本平分朝鲜半岛;而从日本的角度来看,是希望独霸朝鲜半岛,然后暂时和俄国人平分东北地区。这场地缘博弈的结果是,日、俄之间表面上达成了妥协。俄国人暂时把注意力集中在中东铁路的修建上,日本人则获得了朝鲜铁路的修建权(这其中的细节其实有很多,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专题研究)。  当时所谓“大韩帝国”的首都是在朝鲜半岛的中部,也就是现在的汉城。如果要在朝鲜境内修建一条贯穿南北的铁路大动脉,西南靠近的沿黄海平原,是最为合适的路线。因此以汉城为中心,分别依这条路线设计了“京义铁路”(相当于贯穿现在的朝鲜,直至鸭绿江畔的新义州);以及“京釜铁路”(相当于贯穿现在的韩国,直至对朝鲜半岛南端的釜山)。在俄国人抢修西伯利亚铁路的同时,日本人也在抢修这条朝鲜半岛的交通大动脉。希望在即将进行的战争中,能够由朝鲜半岛发起陆地进攻。  最终在这场战争中,双方都采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来完成自己的交通线。俄国人为了让西伯利亚铁路尽早投入使用,在贝加尔湖的冰面上铺设临时铁轨,以缩短工期;而日本人则对工程进度较快的“京釜铁路”改用了窄轨,以减少工程量。这两条铁路最终都在战争开始后不久投入了使用。  当日本海军全歼了俄国太平洋舰队,以及远道驰援而来的“波罗的海舰队”后,俄国在辽东半岛的败局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失去了海军力量,俄国人是无法凭借陆军力量守住辽东半岛的,更何况日本人还可以从朝鲜半岛,直插辽东丘陵腹地,将俄国人割裂开来。不过在脱离了海洋以及朝鲜半岛的攻击范围后,俄国人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最起码东北平原的北部,还是处在外东北地区的半包围之中,而俄国人对于西伯利亚大铁路,超常规的铺设方法,也让俄国在远东的利益,可以直接得到欧洲核心区的保护。  因此在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日俄双方依据各自所有的地缘优势,正式的划定了东北亚地区的势力范围。即朝鲜半岛,和辽东半岛以北的半个东北地区,归于日本的势力范围;而东北半岛的北部,则归属俄国势力。在双方切割东北地区势力范围的协议中,铁路是重要的划分标志。即长春以南的那部分中东铁路支线,归日本所有,日本将这段铁路命名为“南满铁路”。在战争期间为了赶进度,也为了适应日本机车的需要,日本沿铁道线由旅顺口向北推进时,将俄国人的中东铁路(宽轨)改为窄轨了。而到了战争之后,日本又花费时力,将窄轨改为“标准轨”(宽度介于两种轨距之间)。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单纯的增加动力,否则可以象俄国人那样铺设宽轨,还能利用俄国人丢弃的车皮。  日本之所以决定将东北地区(包括朝鲜半岛)的轨距变为标准轨,根本原因是因为中国政府在关内外所铺设的铁轨是“标准轨”,特别是1912年修通的,由英国人承包的,北京连通沈阳的“京奉铁路”(又称“关内外铁路”)。从中国政府选择英国人来修筑铁路,并选择不同于俄、日的轨距,当然是出于防御思维的考虑;而日本反过来适应中国的轨距,其战略扩张方向如何,就路人皆知了。说到这里,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一则新闻。说是印度之所以很少在其东北地区及藏南地区,修筑公路铁路,是害怕中国方面发起进攻后,利用这些交通网快速攻入印度腹地。无论这种思维方式是否合理,但的确可以显示出,中印之间陆地上的地缘优势在哪一边。


东北亚铁路干线网(日据时期)
在日俄双方就势力分割点进行谈判时,就以哪个车站作为分界线还发生过多回合的交锋,最终还是胜利方日本提出的方案得到了通过。这个方案的中心点,就是要获得长春的控制权(铁路站名是长春城南的“宽城子站”)。至于日本为什么一定要得到这个点,我们一会会分析到。  如果从现有的区划来看,俄国人所保有的势力范围相当于黑龙江省以及长春以北的半个吉林省;而日本则获得了整个辽宁省,以及包含长春在内的半个吉林省。当然,这种说法会让很多朋友感觉到不舒服,毕竟这是中国的土地,而且后来也诞生了奉系——东北军这支中国人自己的军事力量。但对于日、俄双方来说,他们所关注的对手,只会是对方。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够把对方挤出去,中国方面并不会有太大障碍。要想做到这一点,首先要控制的就是“路权”,也就是铁路的控制权。如果你关注东北历史的话,会发现后来所发生的种种故事,都是围绕着铁路线而展开的(比如中东路事件,皇姑屯事件)。  当日本控制半个东北之后,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修建、改建好南满铁路和朝鲜境内的铁路。而与此同时,日本更需要修建一条连通东北平原与朝鲜半岛的铁路。实际上,在日俄战争期间,日本已经抢修了一条由沈阳(奉天)向东南方向直通 “丹东”(原名安东,位处鸭绿江北岸,与朝鲜的新义州隔江相望)的铁路线——安奉铁路。现在所要做的,无非是尽快把朝鲜境内的京义铁路修好,并与之对接。这一切的计划,都以非常快的速度在进行的,及至1906年就大致完成了。  现在日本与拥有了一条覆盖南“东北地区”——朝鲜半岛的“丁”字型铁路网了。如果用来保护日本在“辽东半岛——朝鲜半岛”之上的利益,相信是足够了。但对于日本来说,仍然控制长春以北的“中东铁路”的俄国人,远没有退到双方所能共存的地缘平衡线。也就是说,在东北地区只可能有一个强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日本必须着手准备第二条交通线,以让日本在东北的控制区,能够多管道的获得来自朝鲜半岛的支援。或者说,日本需要一条,由朝鲜半岛北部,连接长春的铁路线,以让日本在东北亚的势力范围,处在一张覆盖面更广的“口字型”铁路网中。而为打造这条新的战略通道,1909年发生在中朝之间的“间岛”事件,被日本充分利用了。
之前我们分析过了,图们江——长白山脉之间,是朝鲜移民渗透的优势地区。这种优势体现在,尽管清政府明令朝鲜移民不得越境开垦,但还是无力阻止朝鲜移民越过图们江,并在这一地区的人口比例上,占据优势地位。尽管在现代的国际关系中,一块土地上哪一个民族的数量占优,并不能与政治上的国境划分挂沟。但因这种人口结构变化,而产生一些想法是正常的(就像很多朋友对于缅北一些华人优势区,也有想法一样)。  当然,这类想法并不一定都有机会上升到政治层面。不过在中朝双方于1885年开始的第一次正式勘界行动中,朝鲜方面还是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借口,来希望从政治上解决这个问题。朝鲜方面所提的理由,就是“海兰江”才是真正的“图们江”。而朝鲜之所以敢这样“瞒天过海”,就是因为中国方面在图们江北地区的移民数量过低,而引发的控制力不足。这种不足表现在,在海兰江沿线的居民,将海兰江也称之为“图(土)们江”,而将图们江称之为“豆满江”。事实上,这三个江名,都是指的同一江名。之所以会有概念的混淆,是因为朝鲜移民已经在此取得了优势地位,只有将水搞浑,才有机会混水摸鱼。  最终的结果是,朝鲜方面试图将海兰江定性为“图们江”的愿望落空,中朝双方后来还是依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图们江来勘定国境线(问题当然还有,不过那是后面分析的方向了)。其实如果是在甲午战争之前,朝鲜是不可能有机会对等的和清政府讨论边境问题的,更不用提海兰江变图们江的异议了。但中国在甲午战争的失败,直接导致了朝鲜在法理上的独立(1895年4月17日,《马关条约》签订),双方正式的划界工作也随着关系的改变而迫在眉睫了。  中朝双方在1885年9月3日开始的这次边界谈判,最终能够确定图们江干流的走向,期间的故事自然不少。但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中朝双方都认可一个概念,即鸭绿江与图们江同源。这个“同源”的概念,当然不是说两江是一个源头,而是说两江的源头非常接近,甚至说可以指向同一座山峰。而这个孕育了鸭绿江和图们江的山峰,就是后来争议不断的“长白山”,也就是朝鲜半岛眼中的“白头山”。  从《中朝主要历史争议区地理示意图》,海兰江的源头明显与长白山还有相当长的距离,这个距离甚至与海兰江的长度相仿。如果将海兰江确定为图们江的话,明显与两江同源的说法相违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海兰江源头与鸭绿江源头之间,这样长一段的国境线如何划定。从朝鲜的角度来看,后一个问题倒不是问题。因为如果能让清政府认可海兰江为图们江干流,无论在海兰江与鸭绿江之间划出怎样的连接线,朝鲜方面都能获得不少土地。只不过在“两江同源”的问题上,海兰江为图们江之说,始终是无法自圈其说的。因此在最终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提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在国际政治中,一个提法成立于否,往往并不在于它有几分道理或者法理上的依据,而在于它有没有。只要有,就有机会凭借自身实力的增长把它实现。就拿将国境线推至海兰江这件事来说,依朝鲜的实力而言,即使是中国再衰弱,也没有机会实现,但当朝鲜半岛有了日本作为后盾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现在在韩国民间,“间岛”这个概念被无限扩大,差不多已经将半个东北、外东北地区都包进去了(依据是为“高句丽”故土)。当然,还有一种更夸张的民间说法,将韩国的“固有”领土外延到小亚细亚去了。不过这种只能称之为“幻想”的划法,即使是连韩国人也不好意思用间岛这个概念来概括了。所依据的也是从来没有成划界准则的“语系”,即使朝(韩)语与突厥语,同属阿尔泰语系(日本也是,所以把日本也划进去了)。由于本贴还是立足于讲道理的基础上,所开的技术贴,对于这种无厘头说法就不做展开了。  间岛问题的产生,主要还是在于朝鲜移民在图们江北的存在。在当年清、朝政府之间明确图们江作为国境线的基本概念之后,中国方面还是做出了一定让步,即承认朝鲜移民,移居图们江北的现实。也就是说,在不退让中国主权的情况下,允许朝鲜移民保有在图们江北所开垦的土地。这固然可以看做是谈判中的一种妥协,但也反应出,中国政府对于这一区域,的确有些鞭长莫及,无法实施有效的直接控制。而随着朝鲜半岛逐渐被日本所控制,日本也成为了图们江北的朝鲜移民的“保护者”。或者说,中国政府的谈判对手变成了新跻身世界强国行列的日本,从谈判双方的实力对比而言,中国方面开始处于下风了。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中朝双方在图们江流域的划界问题被重新提起。  我们说过,在图们江北至长白山脉之间,存在许多小型,甚至微型的河谷盆地。而这些地势相对平坦的地区,就成为了朝鲜移民所向往的“新大陆”。而最初的“间岛”,又叫做“垦岛”,所指向的只是现在的龙井市东,图们江西侧的一片长约5公里,宽约0.5公里的河滩地。其面积小到我甚至无法在图上标出它的具体形态,只能用一个点来代替了。从地形上看,这边河滩地正是属于一块微型的河谷盆地,也是朝鲜农民移居图们江北的桥头堡。  假如日、朝双方,就是为了图谋这么一小块河滩地,倒还真的有一定机会,尽管这个机会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因为这了开垦这片河滩地,朝鲜移民又在河滩地的外侧挖掘出了一条新的河道。这们做的最初目的,当然是为了农业灌溉的需要,以让离河道较远的土地,也能够有充足的水源。问题是这样做了以后,这片河滩地事实上就成了河中央的一个岛屿了(垦岛、间岛之称就是这样来的)。更为敏感的是,图们江本身是一条界河,到底是应该以这样新的河道,作为中朝双方的分界线;还是旧有河道作为双方的分界线,就成为中、朝双方争议的焦点了。从客观事实上来说,在中、朝双方签订边境条约时,所存在的河道才是划界的依据。不过从朝鲜移民的角度看,当然是希望自己所开垦的这片土地,是属于自己的国家,因此与试图管理其的中国方面人员爆发了冲突。而此时距离日本正式吞并朝鲜,只有一年时间了(1897年,朝鲜王国已经变身为“大韩帝国”了,为了行文的方便,就不变换这身马甲了),日本当然责无旁贷的要为朝鲜移民出头了。  刚才说了,如果日本方面仅仅是就“垦岛”这个点来与中国交涉,还有一定机会。这个机会当然不是说日、朝方面有道理,而是说这种变换边境的方法,还算是走的技术流,比从6000多年前的神话人物身上找依据,要务实的多。当然,真的要搞起来,朝鲜方面划走这片河滩地的机会也不大。毕竟这条新河道诞生的时间太短,基本事实还是比较容易确定的(过个百八十年就不一定了),也正因为它是人工挖掘的,所以也被叫作“假江”。  尽管现在中国方面的民众,都认定日本是间岛问题的幕后黑手,并且在中朝土地纠纷中,为朝鲜出头。但从日本的角度来看,如果单纯是想为朝鲜人民争地,那就把他们想得太伟大了。当时的朝鲜半岛,已经是日本的囊中之物。假如日本的野心止于此,倒真有可能以“间岛”问题为借口,希望和中国方面重商国界。不过要是只为了图们江畔的那点地,就大动干戈,未免也太不值得了。重新挑起图们江正流之争,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即使海兰江的李鬼身份,当初已经被中朝双方所明确。但这种提法毕竟曾经上过正式的谈判桌,从技术上来说,也相对务实,只要想办法迫使中国重新认定海兰江为“图们江”即可。至于说当年的协议,那完全可以以朝鲜方面受到中国的压力,而被迫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即可。再揪出几个参与谈判的朝鲜官员作为卖国“朝(韩)奸”,就算把戏唱足了。  依照当时中日双方的实力对比,日本如果盯死海兰江方案,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即使当时不能逼迫中国同意,在他们控制中国东北地区,成立伪满洲国后,也可以轻易实现。只是日本参与所谓间岛问题,真实目的并非是为傀儡般的大韩帝国争取土地。因为日本的战略目标,并不止是朝鲜半岛。即使是相对保守的日本政治家,也认定东北地区才是他们的龙兴之地。而在当时,已经通过两场战争击败的中国和俄国的日本,是很有希望做到这一点的。在你将要获得邻居的一整片森林时,你还会为了森林边上的一棵歪脖树而大费周折吗?一般情况下你当然不会为了一棵树而影响你得到整片森林的计划,除非这棵树正好堵在你进入邻居家森林的道路上。而所谓的“间岛”地区,正是处在这样一个战略通道之上。昨天我们说了,日本需要在朝鲜的东北地区修建一条新的铁路,并最终越过中、朝北部边境与日本在东北地区的北方前沿——“长春”相连。这样的话,不仅能够将日本在东北亚地区的控制区全面覆盖,还能够在将来与俄国的决战当中,拥有南、北两条战略补给通道。  由汉城向朝鲜半岛的东北角修筑铁路,在政治上当然没有什么障碍。在技术上,也可以先横穿那些山地,然后再沿日本海向北延伸铁路线(沿海多少有点沿海平原带)。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越过图们江,在中国境内修建连接图们江与长春之间的这段铁路线。在南线,连接鸭绿江和沈阳之间的“安奉铁路”,是日俄战争期间,日本借口战争需要,强行修筑的。在即成事实后,中国方面就默认它的存在了。只是现在日俄战争已经结束了,算是处在“和平时期”,再想在中国的领土上建筑铁路,必要的法律程序还是要走的。也就是说,日本需要的是取得中国方面的同意,才能顺利的进行下一步计划(战争之后,中、日、俄三方等于又回到了一种暂时的平衡状态,如果日本强行为之,中、俄双方就会联合对之)。  在这种背景下,间岛事件的爆发,其意思并不在于争议的土地有多少,而在于日本需要这样一个筹码,与中国换取从北线连接南满铁路和朝鲜铁路的权利。日本的这种战略意图,还体现在选择引爆“间岛事件”的时间点上。要知道,中国方面与朝鲜移民方面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甚至出现过朝鲜军队越境保护朝鲜移民的案例,其实严重程度较之这次“间岛事件”要严重多了。也就是说,如果从时机的选择上来看,日本如果想挑起事端,随时都有大把的,更好的机会。而为什么选择在1909年借助间岛的归属问题挑起事端,则是因为中国方面自己准备由长春向东修筑铁路了。相信通过对于西伯利亚大铁路、中东铁路、朝鲜铁路的解读,大家已经清楚了铁路在地缘渗透和战争中的重要作用了。在陆地上,修建和控制铁路,是激发地缘潜力,和连接各地缘板块最有效的手段,将之称之为大动脉一点也不为过。对于这一点,不仅那些试图殖民中国的西洋、东洋帝国看到了,中国内部的改革派、革命派也看到了。因此中国力量也开始参与到这场铁路竞争当中去了。说起来也的确有些讽刺意味,中国人要在自己的领土上参与铁路控制权的竞争,但这就是当时的现实。  在俄国人修筑中东铁路(包括它的南满支线,也就是后来日本控制下的“南满铁路”)后,因路而兴,诞生了两座新兴的城市:哈尔滨和长春。前者成为了现在黑龙江的省会;后者则成为了现在吉林省的省会。这种情况在中国并非孤立,华北平原之上的石家庄、郑州两市,也是凭借铁路枢纽的地位,而迅速由村级单位成长为省会城市的。  当年清帝国控制东北地区的体制是采用军政合一的方法。即将东北地区划分为三个军管区,交由三个将军管理。即:黑龙江将军、吉林将军、盛京将军。而到了20世纪初,随着东北移民的爆炸性增长。再用军事体制来管理东北地区,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因此在1907年,三个将军府也就身成了黑龙江、吉林、奉天三个省级行政单位了。其中黑龙江将军的治所在现在的齐齐哈尔市;吉林将军的治所则在现在的吉林市;而盛京将军的治所则在历史最长的沈阳市(奉天就是盛京,也就是后来的沈阳,奉天省也就是现在的辽宁省)。  现在我们所说的黑、吉、辽三省,其管辖区域与当年建省初期还是有所不同的。不过基本的地缘关系并没有变化,却由北至南将东北地区切割成三块管理。需要说明的是,最早在盛京以北,是只有一个“宁古塔将军”的,只不过后来沙俄入侵黑龙江流域,康熙为了护卫北方而分设出了黑龙江将军,之前的宁古塔将军也就变成为吉林将军了。(在俄国人到来之前,这个方向本来是不存在战略威胁的)。所以大家经常能够在以清朝为背景的历史事件、小说中,看到发配“宁古塔”的说法。封禁状态下的东北地区,就是靠这种方法补充人口的。  引出东北的三个将军府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为大家普及历史知识。而是为了让大家清楚铁路的修建,对于地缘结构究竟有哪些实质影响。最为明显的,就是随着铁路的修建,那些新兴的枢纽地区,成为了所在地缘板块新的地缘中心,而旧有的地缘中心,则就此失去了往日的光环。就黑龙江的情况而言,中东铁路的干线,倒也穿过了齐齐哈尔市,如果在东北地区多划几个省份的话,齐齐哈尔倒还能保住省会的地位(满洲国时期,就是“龙江省”的省会)。但当东北北部只划出一个省的话,齐齐哈尔的位置,就不如中东铁路的枢纽城市——哈尔滨市了。也正因为铁路枢纽的地位,哈尔滨北东北地区的地缘中心,和黑龙江省的省会。  与齐齐哈尔相比,在中东铁路修建之时,吉林市的战略地位就下降的更厉害了。因为无论是俄国人修建的中东铁路“南满支线”,还是日本人改建的“南满铁路”,因为吉林市地处丘陵地带,都没有走吉林市过,而是选择了从吉林西面的平原腹地通过。线路的选择,最终成就了吉林地区新的地缘中心——长春市。而在间岛事件爆发前,中国方面为了让这个旧有的地缘中心,搭上新兴的交通大动脉——铁路,而决定在长春和吉林之间修筑一条新的铁路:吉长铁路(齐齐哈尔和沈阳本身都在“丁”型的铁路网上)。如果我们观察吉长铁路的方位,则可以看出,如果将吉长铁路继承向东穿越长白山脉的话,那么它就会到达图们江北的所谓“间岛地区”,也就是朝鲜移民的优势区。在越过图们江后,恰好能够和朝鲜半岛东北部的铁路线对接。对于日本来说,征服所谓“满洲”才是他们的战略目标,从这个角度看,地缘潜力有限的朝鲜半岛,只不是一个跳板而已。因此日本人强力介入间岛事件的真实目的,其实并不在为所谓“大韩帝国”争取土地,而在于制造筹码,以期获得朝鲜铁路与吉长铁路对接的权利。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图们江边的那点河滩地当然是不够的。以为海兰江“正名”来要挟中国方面的想法固然不错,但既然只是用来交换的筹码,就不妨把筹码做的再大点,即把朝鲜移民在图们江北的主要覆盖区域都包进“间岛”这个概念中去。以这样大的领土要求,来交换一个“路权”,日本成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我们先来看看日本扩张之后的所谓“间岛”概念,即朝鲜移民的优势区域,究竟包括哪些区域。之前说过,图们江北直至长白山脉之间,存在一些小型、微型河谷盆地。在这些盆地中相对较大的有两个,一个就是主要由“海兰江——布尔哈通河”冲积而成了“延吉盆地”。前者下游目前的主要城市为“龙井市”(上游则是“和龙市”);后者则是边上则诞生了间岛地区的地缘中心:延吉市。另一个较大的盆地则在延吉盆地的东侧,地理名称为“珲春盆地”,图们江入海之前所经过的最后一个较大城市(相对)——珲春市,就是兴起于这个盆地。


间岛地缘结构图
虽然说1885年,中朝双方开始划界谈判时,朝鲜方面所希望的国境线是“海兰江”,但并不代表朝鲜移民就会止步于海兰江以南地区。虽然图们江以北地区,最具地缘潜力的延吉盆地(大部分)和晖春盆地,都不在朝鲜方面的土地要求中。但对于农民来说,能够吸引他们目光的永远是那些最肥美的土地,至于所谓的国境线,并不是他们所关注的。更何况中国方面当初也还是同意朝鲜移民,有条件的开垦图们江以北地区。在这种政治背景之下,以延吉——晖春盆地为核心的图们江北地区,都迅速成为了朝鲜移民的优势区。而日本之所以能够将间岛问题扩大化,所依仗的正是朝鲜移民的这种实际渗入。  如果为日、韩当时提出的所谓“间岛”,也就是朝鲜移民在图们江北的优势区,划定一个范围的话,我们可以参考一下“伪满洲国”时期的行政规划图。在伪满时期“间岛”地区被归为一个新成立的“间岛省”。其管辖范围南至长白山,北过晖春盆地,按现有的行政区划来看,包括了延吉市、 珲春市、 图们、龙井、和龙5市,和安图、汪清两县。基本上覆盖了图们江至〈长白山脉〉之间的地区。1949年以后,在伪满洲国“间岛省”的基础上,又加上了北面〈长白山脉〉南麓的“敦化市”,共同组成了“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也正是由于这两次行政区的设定,让现在的一些韩国民族主义者,为所谓的“间岛”地区找到了准确范围。与其说他们是在找间岛,不如说是在圈定朝鲜族的优势地区。不过前面我们也说过了,依照汉族巨大的人口基数和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只要没有政治因素影响,在任何地区移民都不会处于劣势的。现在的延边,汉族人口已经占到59%(朝鲜族39%),即使人口因素真的能够影响土地的归属,这种可能性也基本不存在了。  其实说到中国境内的朝鲜族,包括其他少数民族问题。我个人的看法是,就现在的地缘文化特点而言,随着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出现,国家的概念已经超越了之前依靠自然博弈而形成的民族概念,成为了最高是超越民族的。在这种情况下,认定自己是一个国家的国民,与在行为文化上,认定自己与另一个国家的主体民族同源,并不冲突。只要认定这个国家是自己的祖国,那他就是我们中的一份子;反之如果混淆了民族感情和国家认同,那就另当别论了。当然,要想让一个民族认同所在国家,这个国家的主体民族也要有足够的包容性。对于这一点,我们的民族还是具备的。先不说被很多汉族所诟病的“民族政策”是否公平,所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好不好是要比较才能出来的。当年朝鲜农民的移民方向,并非只是在中国境内。北面的乌苏里江流域直至整个外东北的沿海地区,也都留下了朝鲜移民的足迹,总数约有二十万。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很难在俄国境内,看到这些老移民的影子了(新的也有进去的,毕竟俄国本身的人口基数太低了),因为期大林同志,觉得他们和日耳曼人一样,都是不安定因素,所以都给迁到中亚去了(也就是现在的哈萨克斯坦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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